第一章社会学思想与审美的关系 --世宾

Admin 帖子数 : 73 积分 : 258 注册日期 : 13-08-05

第一章社会学思想与审美的关系

--世宾

一、历史中的写作策略

当我目睹诗歌批评对诗歌实践越来越处于一种失语状态，或仅起一种模棱两可的批评作用时，我便更坚定了审美理想必须与社会意识形态分离开来的观点。在我们的美学观念史中，美学一直是社会学领域中的价值、道德伦理以及政治追求等各种思想在文艺作品中的体现。①有什么样的价值选择、道德诉求和政治理想使反映到文艺中，借助文艺的语言、形式去传达这一社会学领域的思想。这已形成了传统。孔子的社会学思想是“仁义”，他的“乐”的思想便是复“周礼”，在“礼崩乐坏”的局面到处出现的情况下，他创造性地提出了以“仁”释“礼”，他的仁学便产生了，并以此作为他的美学的最终追求。孔子除了对“礼崩”的批判外，他对奴隶社会的物质文明是大加赞赏的，他按耐不住内心狂喜地歌唱：“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论语•八佾》。老子可不这样看，他对奴隶社会的残暴、贪婪和各种罪恶进行了无情揭露，并认为罪魁祸首就是礼教，正是孔子那一套。他说：“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老子》第十八章。那毫无疑问，老子是希望回归“大道”，回到无知无欲、不争不乱的原始社会，实行“无为而治”。至于“利器”、“伎巧”、“奇物”都是奴役人的手段、工具，它们导致了社会混乱、盗贼四起。那么老子认为还是“见素抱朴、少私寡欲”《老子》第十九章为好，如果硬要谈论美好生活，那也就“甘其食，美其眼，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老子》第八十章。而墨子看到统治阶级挥霍劳动人民的血汗成果，毫不客气地提出“非乐”。这些美学观点都是从社会学出发并最终与社会政治理想结合。①
纵观整个美学史，这一传统一直被继承着。究其原因，可能与美学一直杂混在政治学和伦理学中有关。直到十八世纪五十年代，在西方，美学才被正式确立为哲学的一个部门。中国对美学的独立研究就要更晚些。纵使美学与其它领域分离开来之后，与审美意识相关的审美趣味、审美理想、审美心理一直受社会意识形态的影响，受到阶级、生存境况和时代风云的影响，文艺成了时代精神的方向标，成为斗争的工具。
譬如在西汉后期，儒家的“礼”与奴隶主的绝对专制主义结合起来，并且被神学化，原先儒家所包涵的古代民主思想和平等精神被抹杀掉了，“礼”成了奴隶主掠夺和剥削的借口和工具。因此，魏晋南北朝出现了蔑视礼教，“重美轻善”的倾向，个体的才情品貌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事情。但最终导致道德腐化，只追求享受，美感与快感混同。隋唐之后，为矫正前一时期的颓势，又重新挖掘先秦儒家美学中的积极的有生命力的东西，形成了“文质彬彬，尽善尽美”魏徽：《隋书•文学传序》的理想境界。②
一个时代对一个时代的反拨，一种精神对另一种精神的反动，一种文化对另一种文化的征服，成为了美学向前发展的动力，也为文化专制主义埋下了祸根。当然，它们发展变化的内在动力是社会的变革，文艺的颓势也是社会颓势的表现。文艺逃脱不了被社会变革左右的命运，审美趣味、审美理想成为了社会价值、社会需求的二传手。
新诗的命运也是如此，社会变革的渴望摧生了新诗的诞生。首先是白话文运动，然后是“西学东渐”，对封建专制统治的变革的渴望使新诗获得了产生和发展的无限动力。古典诗词所依托的自然和农业时代的生产关系，被民主主义革命和西方工业文明的利炮毁得遍地狼籍，新诗便产生于这废墟之上。推翻封建统治，建立民族自信心作为内在动力成了新诗不断发展的发动机。随着时代的发展，***人领导的无产阶级在***政府领导的社会里看不到希望，没有希望便必须革命，“三座大山”成了革命的目标。1942年5月2日至23日，***在延安文艺工作者会议的报告——《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谈话》，明确地提出文艺“首先要为工农兵服务”。文艺在社会变革中的工具性和地位也便显而易见地突现出来。文艺家在政治搭台文艺唱戏的社会游戏中的辅助性角色的身份也就这样确定下来。这种身份的确定，在革命初期可谓有利有弊，弊的方面即是对文艺家主体性的伤害，利的方面是使那些号称“为艺术而艺术”，躲进自己个人的小天地自怨自艾的小知识分子当头棒喝。苦难当头，这种具有战斗性角色并没有彻底摧毁知识分子的尊严，知识分子担当了一个民族在苦难时刻的责职。虽然这里面已暗藏着知识分子的独立人格和价值选择被政治强制性扭曲、扼杀的机因。解放后至“文革”时期，这种机因就像酵母一样繁殖、膨胀，知识分子的独立性和尊严被彻底摧毁了，政权已强大到无所不能、无所不包的地步，想苟延喘息的知识分子成了政客们的传声筒和代罪羊。这是文艺作为社会价值选择和道德要求的载体而又失去独立选择身份之后结出的恶果。实事上，在这个时期，如果按爱德华•W•萨义德关于知识分子的定义，知识分子已不再存在了，诗人和各种文艺家也不再存在了。
按萨义德的定义，知识分子就是“流亡者和边缘人exile and marginal，业余者，对权势说真话的人”，是“公共角色的局外人和搅扰现状的人outsider and disturder of the status quo”。他们在社会中扮演的角色和应该担当的责职，萨义德的描述是：

无权无势的个人见证事物的悲惨状态，绝不是一种单调、乏味的活动。这包含了福柯所谓的“不屈不挠的博学”“a relentless erudition”，搜寻另类的材料，发掘埋藏的文件，唤回已被遗忘或放弃的各类历史。这包含了一种戏剧感和起义感，善用一己罕有的发言机会，博取观者的注意，比对手更具有才智、更善于辩论。即没有职位要守护，又没有地盘要巩固，防卫的知识分子，具有某种根本上更令人不安的特质，因此，自我嘲讽self－irony多于自吹自擂，直言坦率多于吞吞吐吐。然而，不容回避的则是无可逃避的现实：知识分子的这种代表既不会使他们成为权贵的朋友，也不会为他们赢得官方的荣衔。这的的确确是一种寂寞的处境，但是总比凑在一起漠然处世的状况要好。①

但这种独立特行的特性从未在中国知识分子身上出现。“学而优则仕”，要么加入统治者和权贵分子的阵营，要么逃入山林扮演反抗者的角色，并随时准备揭竿起义。艺术的趋炎附势和独自哀叹的命运便不容逃避。
中国的现状摆在大家面前，大家都面对同一个现实，却有不同的判断——这是很自然的——但现实同时也对理论提出了要求，哪一种社会学思想更有科学性，它更适应于未来的发展，对经济和人向着美好的方面发展更能起指导作用如果我们信仰共产主义的话，我们也必须十分清楚共产主义社会是建立在什么样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上。至于此时，我们最好把它当成一种社会美学看待。科学性是社会学思想的立足点，适应是社会现实对社会学思想的选择的基本要求。再好听的理论也是空谈，甚至有害。但思想的多元化多样性必定要在健康的社会里存在。
社会对社会学思想的选择是随着这个社会现实和社会需要而变动，社会学思想具有时间性和区别于自然科学的流动性，它必须与特定的社会生活结合起来，在现实的土地上言说，才具有现实意义，它才能适应社会。当一个国家处于被侵略和奴役的时候，团结、救国图强的思想便是这个时代的主流；当一个国家处于专制和强权的压制时，个体的自由和权利得到保证便是这个时代最动听的音符；当一个时代已被物质和欲望覆盖住的时候，保留一个节制和批判的鼻孔就是保存了活力的可能。
法兰克富学派在西方知识精英中的流行，正是针对政府不遗余力地推行自由主义政治经济政策和因此而导致的人的道德堕落、人格萎缩的现实。面对国内现实，面对已经开放了20多年的中国，人民的政治生活和经济生活已达到一个什么层面，精英知识分子需要一个理性的判断。对上世纪70年代末期在中国开始的改革开放，面对同一个现实，却出现了两种趋向不同的极端的看法。吴敬琏在1999年出版的《当代中国经济改革》一书中把这两种极端概括为：一端是不管后果怎样，支持所有建立市场经济的手段，由于不加节制和缺乏制约，结果为极少数特权人士大开弃权发财之门，损害了弱势群体的利益；一端主张回到集权和计划经济时代，执行“左”的政策。吴敬琏认为这两端都是歧路，它们的理论相互以对方作为自己存在依据，互相驳斥。而事实在哪儿人民美好生活在哪儿等等一系列问题却被争论忽视了。人民愿意生活在***之中吗人民希望回到极左的生活中吗面对错综复杂的现实，这就要求理论家们从自己的良知和科学精神出发，认清现实，为社会发展开剂站得住脚的药方。
从历史发展看，每个时代总会有较适应时代发展需要的社会学思想。它也许不属于某个学派的单一思想，而是二个或几个甚至针锋相对的学派的思想总和，它们因为思想相背而达到互补的效果。但任何时代的思想都不能与人类2500年文明历史中形成的一些基本准则和价值相违背，它的违背可能会导致思想陷入野蛮之中。对于现代人类生活来说，西方启蒙运动形成的人文观念和东方的“和”观念应该可以作为共同的价值选择和生存准则来共同遵守，而那些君臣父子的关系或宗教裁判所式的压制应该被彻底摒弃。
建立在对现实的关注和对人类共同价值、准则的遵守是社会学思想的基础，它使社会学思想无论如何变化，都对人类生存现实充注了人性和科学的光辉。

2、审美的指向
如果说社会学思想的指向是科学性与适应性，那美学的所有思想就是指向自由和美。
我们已梳理过历史中社会学思想对美学的影响，可以看到社会学思想对美学的覆盖是多么巨大，除去艺术所具有的语言形式，艺术逸出社会学思想有多少如果我们曾有过以“原初的眼睛”为世界命过名，那么，在现代工业文明社会开始之后，还有过吗
西默斯•希尼Seamus•Heaney谈到6、7世纪爱尔兰的自然诗时所称谓的“靠近亚当纯真的眼睛和舌头”还存在吗答案是否定的。如果说人类曾与自然融在一起，那么在工业文明之后，在16世纪之后，这种平衡就开始被人类的欲望打破了。我们先不去探索这一历史事实的进步性和野蛮性。我们看到人类从自然中分离出来的趋势越来越明显，直到18世纪之后，分离之势已十分彻底了。如果说在工业文明之后，也就是在拜伦、雪莱的浪漫主义时期，还有过天才的回光返照，那种来自天然的、与美与自然发生呼应的星空遍布的景象，在工业的浓烟中，便悄然消逝了。世界陷入了只有靠理性而不是“原初心灵”拯救的黑暗时期。心灵破碎的事实使世界的希望不能依靠“听从”而必须依靠意志力和那些还未彻底关闭的对美和自然具有感知能力的“活着的心灵”来“重整”。
这就是我认为“原初世界的眼睛”不再存在的依据，但我依然坚信世界还存在着拯救的可能。这种拯救的可能便是美的存在。这种美的发现已不能借助那不再存在的“原初世界的眼睛”去发现，而首先必须借助那些具有社会学家希尔斯Edward•Shils所称谓的“对于神圣的事物具有非比寻常的敏感，对于他们宇宙的本质，对于掌理他的社会的规范具有非凡的反省力”的心灵去揭示、***，依靠这些具有勇气和责任感的心灵在不断的***中再次形成与“靠近亚当纯真的眼睛和舌头”类似的“眼睛”和“舌头”，并向世界事物包括再造性事物再次完成命名。
那么，我们已能发现审美的理想与社会学思想的差别所在。社会学思想更类似于托尼•哈里森Towy•Harrison称之为“野蛮的起哄者”或希尼的“质问者”所强调的“在场的功用”，或类似于柏拉图曾经对“诗歌在城邦内自称的任何特权与功用”的责问。应该相信，社会学思想已超越了这些诘难，在有开阔视野和责任感的知识分子那里，他们已有能力在自己民族的集体苦难中把人类的危机普遍化，正如爱德华•W•萨义德Edward•W•Said所说的“从更宽广的人类范围来理解特定的种族或民族所蒙受的苦难，把那个经验连接上其他人的苦难”。毫无疑问，社会知识分子这种批判力和把一个民族被剥夺、迫害的苦难放到整个人类的高度来看待的能力必须为审美艺术家所拥有，如果艺术家无法看到这一点，艺术的消极性和阿多诺所称的“野蛮”便不可避免地植入这些艺术的肢体。伟大的艺术义不容辞地与其它思想一起担当了寻求人类美好生活的责任，去揭露人类生存的黑暗。这黑暗除了政治的，还必须揽括人类事务的所有领域，包括：人类心理内部的怯懦、无可奈何、人云亦云及一切精神性病症；外部的疾病、战争、灾难、死亡。这内外的黑暗伴随着人类所有的岁月，它不可能根绝，它必须由人类用所有的时间去面对，并与之不懈斗争。这一点与社会学思想是相同的，在美学上或可称之为“打开勇气之路”。
但美学不是像医学、政治学一样去思考医治、处理问题的药方，而是借此去打开人类梦想的一条通道。正因为社会学思想指向的是现实，寻找的是一条必然之路，而美学指向的是梦想，寻找的是一条可能之路。因此美以及艺术希望向人类生存可能的更纵深的方向发展，它可能包涵了某些超道德的成份，抵达了某些属于玄想和宗教的领域，这可能已超越了希尼的“诗歌的纠正”的功能，向老子的“大道”方向继续发展。但这不是他的“无为而为”，也不是他的“大道灭，有仁义”的叹息，不是他紧抱原始人类生存的和谐在现实社会徒然的无奈，而是沿着现实的道路，以人类的智性和勇气不断追溯至那种坚定、开阔、没有障碍的生存境界。它旨在全面描述人类生存的可能性，而不是某种现实性，某种生存现状，它展现的是一种灵魂的维度。
当然，人类的审美趣味、审美观念、审美理想、审美心理因所处的时代环境、地理环境以及身体的欲望、社会地位会有所差别，但我们所探讨的具有人类整体心灵的艺术，无论他置身于世界的哪一个角落，无论穷人与富人，无论是生活于强权国家还是民主国家，他们的反抗和追求都是共同的，他们的艺术将为人类美好生活打开一条通道。

第一章 社会学思想与审美的关系 --世宾

第一章社会学思想与审美的关系 --世宾